女性天地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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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廊尽头的爱情 1 乔珊推开店门，走到走廊的尽头，一双平跟的圆头皮鞋踏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，发出好听的笃笃声。衣裙一件件闲闲的挂在两侧用木雕装饰的墙上。 在靠着玻璃窗的将军台上，乔珊放下公事包，对看店的小妹说，“今天早一点关门吧”。小妹递给她一叠图样，“这几件是急要的。”她拉开藤条椅坐下，一口气喝光了一杯纯净水，然后翻了翻图样，叹了口气，“都是要命功夫，看来非得辞职不可了。”休闲 居编 辑 这家店是乔珊工余开的，卖衣服不是这里的重点，这里擅长的是量身订做，客人可以拿来自己中意的图片，做一件自己期待的衣裙。好处是显而易见的，没有撞衫的可能，同时让客人享受设计中DIY的乐趣。乔珊的专业是服装设计，毕业却做了杂志社的美术编辑，因为不必坐班，就把爱好发扬光大，开了这家店。 一切爱好，变成生意之后，就失掉了享乐的一面，无不变得繁琐无味。最近生意好起来，回头客日增，杂志又要改版，她简直累的快要脱形。 乔珊往座椅后背一靠，略略阖了几分钟的眼，方才缓过来一些，对整理杂物的小妹笑了一下，“捡回贱命一条”。 一条巴哥犬跑了进来，然后对准摆在玄关的铜盆，一抬后腿，撒了泡尿。跟着跑进来一个男人，在后面叫“弗朗西斯！弗朗西斯！回来！” 小妹天生怕狗，先是尖叫了一声，然后怒斥狗主人，“你看看，怎么不管好你的狗！” 小狗仿佛做了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，仰头看着众人，摇了摇尾巴。 乔珊反而笑了，拿起一块纸巾，蹲下去擦了擦铜盆，对尴尬的主人说，“它这是占地方呢”。主人把小狗抱了起来，“真抱歉。”他咧了一下嘴，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白牙。他穿着一件又长又直的白色圆领棉汗衫，额头上闪烁着健康的运动汗水，肤色是当下最流行的小麦色。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，“哇，这里很有古典气质啊！” 嘴这么甜，一定有不错的女人缘，乔珊对好看的男孩子，一直有一种偏见，因为她吃过一些苦，那时候她有一些小孩子脾气，希望别人疼。那时候经历的事情太少，把失恋当成的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。 小妹下班了，乔珊自己走到试衣间后隔开的工作台，画图，打样。今天遇到了一个帅哥，她反而更加努力起来，是的，她已经过了白日梦的年纪。 收工的时候，已经过了午夜了，所幸店就位于小区内部，安全不成问题。 2 乔珊辞职的过程相当顺利，大家还是很有礼貌的表达了适度的惋惜，That’s enough, 乔珊亦很领情。 现在可有精力好好布置一下了，乔珊其实有一大堆有趣的小玩艺儿，在店中的博古架上安放了木刻的彩绘动物，在大门的一侧挂上了一个白色羊皮纸的吊灯。安放银质首饰的古董矮柜上增添了一个青花瓷鱼缸。殖民地风格的亚麻沙发后面是一盆静静伫立的散尾葵，枝叶婆娑，给头顶的宫灯投射的灯光提供了斑驳的光与影。 乔珊是生于70’s的女孩子，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长大以后的她特别钟情华而不实的东西，务必补足以往的不足。 “啊，焕然一新啊”，他来了，仍然穿着休闲装，轻车熟路的样子。 “你和这家店一样有气质”，他开始赞美乔珊了。 “上大学的时候，曾有男生告诉过我，如果一个女生如果长的好，人家会说她漂亮”，她今天有心情开个玩笑，“如果不好呢，人家会说她有气质。” 他假装受了委屈似的，“没天理了, 不过复古是一种潮流。” 乔珊并不是赶时髦，实在因为在四合院中长大，“影壁金鱼池，肥狗胖丫头”，是她理想的居住格调。 他看上去很闲啊，而且养了条狗，甚至不是条狼狗，是个肥嘟嘟的宠物狗。他的狗竟然叫“弗朗西斯”，是拿自己的外语出来秀吧，不是卖弄又是什么。 不过，这不能怪帅哥，别人辛苦打拼得到的东西，他付出的代价，也许是一个好看的微笑，所以可以有资格加倍不思进取。 3 来了一个取衣服的熟客。 她一向挑剔，每次验货，都象姨太太做旗袍，是非改不可的。不过嫌货的才是买货的，乔珊不敢怠慢，赶紧招呼小妹给她奉上茶水，然后亲手拿出裙子给她，拉开试衣间的蜡染布帘子。 客人出来了，对牢镜子观看，一时间没有表态。 这是一件连衣裙，心形的领口加了一层宽的很合适的滚边，衬裙稍微露出来一圈，看出来是白色棉蕾丝。有风吹过来，胸口的纱质摺边浮向了她的脸颊。 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，说，“可以感到夏天的清凉。” 乔珊松了口气，问道，“还满意么？” “很喜欢很喜欢”。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态度。她一边回答，一边在镜前优美的转了一个圈，让裙摆兜成了一个撑开的伞形。 乔珊轻轻鼓了鼓掌，为客人，也为自己。此刻，再多的辛苦，也是值得的。 这已经是乔珊表达自己赞美的极致了，虽然在开店，她从来也不对客人一迭声的赞好。有太多的人说过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，但是一些客人却因此和她建立了亲密的交情。 店里已经平衡了支出，开始赢利了，虽然还赶不上乔珊做美编的收入。 客人多是白天恨不能手足并用的白领，现代社会的一切核心追求都是提速，“更高、更快、更强”，而这里让他们改变了节奏，或是发呆，或是慢慢地和乔珊交谈一件向往的衣裙，享受安静、闲暇与惬意的快乐。 经过了片刻的休憩，即使离开之后走，也会让人发出满足的叹息。完全有别于在迪厅、酒吧中狂欢之后的颓然与空虚，那里的恣意挥霍快乐像现代社会的后工业化商品，是有时效性的。 乔珊的身上，仿佛有一种让时光变慢的力量。 4 “为什么没有男装呢？” 他牵着巴哥犬进来了，见到他的一瞬间，乔珊是满心欢喜的。不得不承认，见到帅哥，女人都是一样的肤浅。 “你不需要靠服装来打扮自己了”，她其实是不轻易恭维别人的。 “难道你看过我？”他眨眨眼，潜台词是难道你看过我不穿衣服的样子。 乔珊有点生气，他们远远没有熟络到开这种玩笑的地步。他也许把她当成一个轻浮的女孩子。但是她够修养，她露出了一个万事有商量的微笑，没有说什么。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过，虽然乔珊设计服装，但是自己却永远是清爽简单的白衫黑裤。不是她不爱奢华，是她内心要求太高，如果条件达不到，索性朴素到底。店里虽然活色生香，但是她的住处，墙是白墙，地是水泥地，一如她的装束。 她对生活，是非常能屈能伸的。 他的巴哥犬突然抬了一下后腿，这次它对准的是盛着丝巾的柳条筐。 小妹再次尖叫了一声。 乔珊看了他一眼，他竟然脸红了。他弯腰抱起了小狗，象一个爸爸一样轻轻责打了它一下。“它其实是个流浪狗，我在非典的时候捡回来的，所以我总不舍得教训它。” 哦，他并不是她想象的游手好闲，他是有爱心的。 乔珊耸然动容，上去摸了摸巴哥犬愁眉苦脸的小黑脸。 5 他再次拜访的时候，过了好长时候，乔珊心里对他除去了很多戒备，甚至有一种甜蜜而烦恼的情绪在心中滋长。 他给乔珊了一个牛皮纸的大盒子。 打开之后，发现是一个银盘，外面贴着金箔。中间是一尊像，安静的面容，一片佛光普照的样子。他说，是从印度带回来的，他去谈一个软件外包的项目。 乔珊犹豫了一下，说，“太贵重了。” 他很谦恭的说，“开过光的，能带来好运气，如果不觉得老土，就放在店里吧。” 乔珊有一点感动，撇了一下嘴角，“这里可不是博物馆。” 她让小妹摆在鱼缸后面，看上去很和谐。 “人家会以为咱们信佛呢”，小妹说。 “不一定信，但是这不妨碍人在享受生活的同时，也享受着精神带来快乐。”他说。 乔珊愣了一下，他虽然长的好看，但是，是有灵魂的。帅哥并不恒等于草包，看来。 6 由于天天在店里案头劳作，很少见天日，乔珊原本苍白的皮肤变得几乎有些透明。 不得不出门选购一些辅料，她发动了自己那辆小小的两厢富康。 刚刚工作两年的时候，用所有的积蓄换来的，一开始觉得神气，后来以方便为主，反而更多搭乘公共交通。 做工程师的父母从小对自己的教育是“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”。再向他们阐述自己的理想，他们仍然固执的认为，女儿成了一名裁缝。 也许永远解释不通，乔珊只能更加报喜不报忧。 回到小区的停车场，他正巧也在泊车。 他伸手接过她肩上重重的购物袋，她刚想推辞。他说，“我来，这不是女人干的活。” “去哪里，我送你过去”。 “店里”。 “小姐，我猜你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”，袋子背在他的身上，都还嫌重。 “你是不会明白的”，她说。创业初期，可不是需要赤膊上阵，锱铢必较。 “如果休假，想去哪里？”他突然问道。 乔珊皱了皱鼻子，因为有些酸，他在乎自己的感受。“碰巧和麦兜的梦想一样，蓝天白云，椰林树影，水清沙幼。然后——” 她突然觉得，自己讲得太多了。 “然后什么？”他定睛看了乔珊一下，眼睛里充满了怜惜。 “然后躺在太阳底下，把皮肤晒成小麦色。” 乔珊吐了一口气，幸好自己还没有摘掉墨镜，不能被他发现自己已经方寸大乱，乔珊可不是一个打蛇随棍上的女孩。 7 圣诞节就要到了，乔珊动手给他做了一件衬衫。熬了两个夜，她不擅长做男装，也没有量过他的尺寸。 一切凭感觉，肩有多宽，袖有多长。 然后，放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盒子里。 递到他手里，不经意的样子，不刻意强调自己的手笔。唯一的蛛丝马迹，是通常绣在胸前口袋上的商标，那两个字母是他名字的缩写。 但是他打开一看，就明白了，他上去握住乔珊的手，她抽出来了，她是个矜持的女孩子，不愿意这么“束手就擒”。 “真快，一晃眼就要过圣诞了”他说。 “老土，就会说快，时间如白驹过隙”，她说。 “好吧，如隙中驹，石中火，梦中身”，他知道更多的古文。 乔珊靠在他的肩上，笑了。 他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身，“我承认我老土，不过我认为人最老土的是要每天吃饭。” “我不会做饭，但愿我做衣服没有给你留下贤妻良母的错觉。”她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。 “我会”，他说。 “我也不会洗衣服，还有”，她调皮的说。 “我会”，他说。 “老土”，她重新伏在他的肩上，他们进行了一个真正的恋人式的拥抱。 乔珊转身对小妹说，“今天早些打烊吧”。 小妹疑惑的说，“还很早啊。” “去吧，歇一歇，看场电影”，乔珊穿上外套，向大门走去，不像是在开玩笑。 “咦，太阳从西边出来，可是钱赚够了。”小妹在她身后嘀咕了一声。 乔珊和他对视了一眼，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喜气洋洋的微笑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