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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字路口向右看
作者:Jamie Wang 人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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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06-10-21 08:38:25
姜姜来到杭州三个多月的时候,渐渐习惯了这座城市的节拍跟味道。包括波澜不惊的气候、食物,也包括波澜不惊的工作和生活。每天同一时间起床,吃大同小异的早餐,和几乎同一班人,搭同一班车,去不同的地方上班。如果出现在朱德庸的漫画里,这未尝不是一出言近旨远的悲喜剧;在现实生活中,好像没有谁,真的不能习惯周而复始的平淡。
休 闲 居 编 辑
姜姜到杭州将满四个月的一个星期一,在她坐惯的306路公交车,遇见一位印象特别深刻的乘客。仲秋寒意袭人,行人们开始穿起冬日的行头,只有他单薄随意,把商务装穿得很散漫,或曰“有气质”。姜姜是那种把“社会新鲜人”几个字写在脸上的人,但是看不出对方的年龄。由于出门早,车子还不很挤。路上听到动听的手机铃声,他从容接电话,把声音压低,像是不愿周围的人被打扰。寻常的翻盖机,双彩屏也是常见。但是说不出来地,颜色和线条很是衬他。姜姜想,也未见得多出色呢。
周一早上公司有例会。姜姜破天荒迟到,据说公车坐过站。
姜姜穿衣化妆的时间,通常是早餐的两倍,这天是早餐的三倍。出门时想,他今天会不会出现呢?远远看见公交站台附近,每天和主人散步路过的大狗Lucky正在那里。Lucky的主人正是姜姜的房东,但姜姜从来对狗不假辞色。因为Lucky再是出身名门、“品貌”憨厚,嘴边挂下的两大串“哈喇子”,仍足以令姜姜这样的美女望而生畏。这天早上,Lucky颇为人来疯,摇头摆尾、左奔右突,原来,是有人在逗它:
“来个特写……来个长镜头……站起来……站高一点嘛……”
姜姜看到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熟悉的脸。今天他背了个笔记本,可是居然不觉得重,举着手机当摄像机用,跟狗狗玩在一起,给狗狗拍小电影,还蛮专业的架势。Lucky是西洋拳师犬,块头不小,他的风衣前胸已留下不少被亲热过的口水渍。姜姜微笑跟房东打招呼,心里盼他快快把狗领走。
这天公交车晚点。他一直拍到车来,才收起手机与狗狗道别。姜姜并不十分介意车子来迟。可是,为什么要有Lucky呢?
姜姜决定提早十分钟出门。不明白心情何以这么好,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翘。来到站台,看到三三两两等车的人群,今天没有大狗,也没有逗狗的人,给姜姜的好心情稍稍泼了点冷水。车来了,姜姜意外地没有上。
这时,马路对面有人朝这里奔跑过来,戴一条暗紫色的大围巾,围巾的末端在空中飞。结果他也没有赶上车。姜姜看清是“他”,结果两人一起等下一班。
上车后,到下一站的时候,上来一个唧唧咂咂的小女孩,抱在妈妈怀里,打扮如小公主。他给母女俩让座,女孩奶声奶气说“谢谢”,然后大大方方,和英俊的“男主角”聊起天来,不时发出“格格”笑声,把一旁的乘客逗乐。再下一站,母女俩身边的座位空出,他坐了下来。小公主往他身边靠,伸手想摘他的耳机,大人们这才发现,小女孩一直感兴趣的,是这位叔叔身上的“宝贝”。姜姜看他掏出来,以为是台MP3,原来还是那支手机。
妈妈叫女儿听话,女孩央求:“只听一下下嘛!”没人抵得了这样撒娇的童声。男子拔去耳机,索性把声音放了出来,让全车都听到。姜姜心头一紧。那是黄耀明的金属嗓音,跨越她整个学生时代,每次听到都会心头一紧的声音。却是不适合在清晨,颠簸的公交车上,和陌生人分享的声音。
那一瞬姜姜和手机的主人有了第一次的四目相接。对方的眼睛说:你也喜欢这首歌?是,《今天应该很高兴》,姜姜是全车唯一的知己。
音乐不对味,小女孩很快将注意力移向别处。姜姜想,自己若是年幼二十岁,搭讪陌生人,岂非也很容易。
下车后,一整天,旋律都在心头回旋。姜姜原以为,黄耀明的歌声只可以在CD里听,磁带都无法忍受,未曾想一部手机就可以表达;是科技太发达,还是自己的心性,不再似学生时强求完美?
无论如何,她对那支手机,和手机的主人,都产生了一点好奇。
无论如何,她对那支手机,和手机的主人,都产生了一点好奇。
姜姜不是个不称职的白领。只是不自觉会在周四的时候,就期待周末。早上起床的时候比平时多挣扎了半分钟。心里想,还好明天就是周末。
车子意外很空,姜姜坐在“他”后面的一个座位,这是他们迄今为止最近的距离。今天他没带笔记本,仍然穿大半休闲、小半商务的风衣,戴暗紫色大围巾;还有,头发好像有修过,轮廓很清爽的样子。车上玩手机的人很多,女生发短信,男生玩游戏。可是姜姜发现,他居然在,看电影。
确切地说,他是在看电影《功夫》的预告片。画面和音效都不差,一招一式,好像颇有现场感。他似乎知道“后排”有观众分享,把手机举到合适的高度,让她看得舒服。有几个镜头,姜姜几乎要忍俊不禁,因为她一直是周星驰的拥趸。
确切地说,他是在看电影《功夫》的预告片。画面和音效都不差,一招一式,好像颇有现场感。他似乎知道“后排”有观众分享,把手机举到合适的高度,让她看得舒服。有几个镜头,姜姜几乎要忍俊不禁,因为她一直是周星驰的拥趸。
可是,依然没有开口说话。
电影让姜姜心痒,更期待周末的到来。
下班后,索性约同事立马去逛街。在街角一家店铺,看到一个淡紫色的水晶挂饰,造型奇巧,配新买的那件毛衣刚刚合适。买回家,室友惊呼“挨斩”;尽管如此,姜姜仍决定明天就戴,最近对紫色好像特别容易动心。
姜姜有点不自在,因为从站台等车到一起上车,“他”一直盯着她的方向看,一副“研究”的神色。姜姜当然保持涵养。过了两三站,他过来坐在她身边,考虑过措辞,很得体地表明了来意。原来,他在一家外商礼品公司做设计,觉得姜姜的挂饰很有创意,想拍几张照片留档。
在姜姜所有设想过的开场白中,这是预料外的一种。可是,有开始,总比没有的好。姜姜把藏在大衣里若隐若现的水晶挂饰拿到外面,供他拍照。还是那支翻盖手机,相机镜头在外屏的左下角,上面一行小字“1.3 Mega Pixels”,旁边是闪光灯;还是那种很专业的姿势,还有,很专注的神情。
“麻烦把头发掠到后面一点……可不可以把挂坠托在手心里……再来一张……”他很认真地拍着,那支拍照手机,好像变成他神通广大的玩具。姜姜以前看过一篇网文,描写一个好男人,说他“和大人在一起的时候像大人,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像孩子,和狗在一起的时候像狗”。此时此刻,看着他为工作而投入的表情,姜姜觉得他不过是个有一点男人味的小孩。而所谓的“设计师拍照留档”,说不定只是搭讪女孩子的不算高明的托词。
拍完照,男子把照片一张张回放给她看,一边还兴致勃勃地评说。姜姜在心里直叫“晕倒!”——原来他真的只拍了挂饰的部分,连她的脸都小心避过。然而车内晃动,光线也有限,静物能拍出这种效果,姜姜仍不免赞叹他的技术。瞥了一眼手机,外屏有“BenQ”的字样,键盘底部则标着“S700”的型号。
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姜姜不过是想看看他手机的logo(商标),一时失神而错过下车;这次则因为不忍心打扰,而眼看着错过了车站。隔了一站,她匆匆忙忙下车,没有交换姓名。“S700”的主人在车窗内挥手:“下周一!下周一我把照片刻张光盘给你!”
不是每段“公交情缘”都有开始,有结尾。从下一个周一开始,他没有再出现在车站。
冬日的大雪笼罩着杭州城,体场路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。一辆紫色的公交车从身边滑过,停靠在路边。等候在斑马线一端的年轻女子,看着曾经熟悉的“306”车牌,和全然陌生的车身,一大片跳跃的紫色,几乎占据了整个视线,记忆有一刹那的翻转。
在倏忽过去的两个月中,很多事发生,很多事没有发生。姜姜换了工作,搬了住处,交了一个男友,又分手。新的环境使生活节奏加快了数倍,也改变了以往许多的生活习惯。周末的时候,独自偷闲逛街,遇见刚换新装的306路公交车,既觉得亲切,又觉得新奇。
让“306”活力四射的是它全新的车身广告。在一片欢快的紫色中,一部彩屏折叠手机面向观众打开,其26万色的TFT屏幕正在向大家演绎一场精彩的球赛:运动员奋力跃起将球踢出,结果如何却引起了观众的焦急猜测;在蓝天白云背景的衬托下,是足球明星的矫健身姿。而手机的左侧,是一位帅气小伙儿手舞足蹈的“模仿秀”,凌空一脚也是毫不逊色!
姜姜看着汽车笑了。广告里的男模特不太像亚洲人,可是他热烈快活如孩童般的神情,她觉得很像一个人。广告的真正主角是一部手机,“影音王,我的随身影院”。“BenQ S700”,它的牌子和型号,它适合什么样的主人,姜姜统统都记得。
绿灯亮起,姜姜站在十字路口,寻思是否去看部电影,还是吃个下午茶。她的一位好友曾说,十字路口通常是艳遇的高发地带,可是向左看还是向右看,却往往决定于一念之间。难得好心情,姜姜决定跟着306路的路线向右转。走了一小段,姜姜摸到大衣口袋里有一枚硬币,索性登上一辆紫色的306路,不管它开向何方。
如果要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尾,那么最理想的剧情是:女孩乘上这辆带给她幸运的紫色公交车,重逢了S700的主人;在某一个站点,他说:“前面就是我的办公室,要不要一起下去喝杯咖啡,我把光盘拿给你;那次出长差,回来以后,就没在306路上看到你。”
也有可能,姜姜只是一路看窗外风景,然后在306路终点站下车,到附近的一家小电影院,看了一部永生难忘的电影。2005年1月,姜姜大学毕业落户杭州刚满半年。可以肯定的是,这里还有她未来的各种可能性。姜姜会越来越喜欢这里的一切,包括气候、食物,包括工作、生活;包括雪,包括一些邂逅,包括充满紫色活力、满街跑的306路公交车。
(The End)